Loran

【明仁】旧时光

九、

黄志诚的话在陈永仁心里砸下重重一击。

他回想起刘建明那张干净英气，总是微笑着的面庞，和对方曾说过的那些话，使劲摇摇头，也不管电话那头的黄志诚是否能看到：“你怀疑他给韩琛做内应？不可能！”

“你为什么这么肯定？……你跟他很熟吗？”

陈永仁叹了口气，该来的总还是要来：“我认识他。”

“怎么认识的？”

“这要从上个月的一场强奸案说起……”

陈永仁简短地把自己和刘建明之间发生的事讲了一遍。

黄志诚起初还会问几句，后边就沉默了，最后终于憋不住笑出声。

“刘、刘警官家里的沙发睡着舒服吗？”

黄志诚抹了一把眼角笑出的泪水：“不是，我是说你没事吧，下次出这种事记得告诉我。”

“舒服！比你找的这间屋子的床舒服多了！”

陈永仁翻了个白眼，没好气地说到：“他要真被韩琛收买了，还会那么想从我身上挖到扳倒韩琛的证据？”

“你说的对，是我想多了。”

黄志诚赞同到：“他确实不像是这种人——应该是韩琛使了什么手段让他收到了风声。”

他摇摇头接着说：“还好你认识他，不然我要怀疑好人。等等，好像不是你提到他我也不会怀疑到他头上去？”

陈永仁已经不想再多说什么。他觉得这整件事完全就是他自己在搬石砸脚。

而此时窗外已透出了一点微光。

“我真的要睡了，再见。”

“好——话说你不打算告诉小刘你的真实身份？”

陈永仁沉默片刻，说到：“他是个好警察。我不想难为他。”

电话那头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。

“你自己多保重，好好休息。”

陈永仁把电话放到床边，看了一会儿天花板，然后从枕头下又拿出那张卡片。

卡片最下面是一行数字。

“56-47-18-32。”

他喃喃地念了一遍，想象了一下要是现在打过去会发生什么。

那人会不会一改平日的冷静镇定，暴跳如雷呢？

“56-47-18-32……”

陈永仁像数羊似的翻来覆去念叨着这串数字，渐渐竟也生出了困意，奇迹般地睡着了。

他醒来的时候，发现周围还是一片漆黑。

更可怕的是，他的四肢都被什么固定住了，动弹不得。

他张嘴想呼救，却发不出声音。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十分有节奏的脚步声，在一片寂静里显得格外刺耳。

他的心里陡然生出一股恐惧感，却又隐隐夹杂着一丝兴奋。

来人的脸完全隐没在黑暗里，他却看得分明——是刘建明。

刘建明仍穿着他那套警服，笑容温柔而亲切，慢慢地走了过来，停在他边上，然后低下头在他耳边说到：“你醒了？”

陈永仁只觉得浑身一个激灵，呼吸急促起来。

放开我！

他在心里呐喊着。

但对方浑然不觉。

刘建明伸出手，拨弄他凌乱纠结的碎发。

他只觉得毛骨悚然，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。

然后他就看着对方的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半透明的小袋子，放在他眼前晃悠。

这一下他什么都忘了，使劲吞了一口口水。

“你想要，是不是？”

陈永仁很想点头，但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。

“很好。”刘建明自己点点头，修长的手指缓缓打开了袋子的封口：“你帮我的忙，我就给你。”

我要怎么帮你的忙？

陈永仁在心里问到。然后他就发现自己能动了。

刘建明躲开陈永仁的抢夺，鬼魅般闪到一边，露出背后的韩琛。

“杀了他，这些就是你的。”

陈永仁又吞了口口水，他发现自己手里多了一把枪。

颤抖着用枪瞄准韩琛，扣下扳机，看着目标应声倒地，陈永仁不住颤抖着，然后半是痛苦半是渴望地望向站在一边的刘建明。

刘建明笑容满面地靠近了他，将已经站立不稳的他搂进自己的怀里：“你做的很好。”

“这是你应得的。”

刘建明说着，将打开的袋子凑到他鼻子边上。

陈永仁猛吸一口，感受着久违的气息与美妙的幻觉，软倒在刘建明怀中，不住痉挛。

刘建明顺势半跪在地上，温柔地抱着他，用手在他背上轻抚。

陈永仁紧闭双眼，感觉浑身滚烫，像要被蒸熟一样冒着热气。

刘建明身上却十分冰凉。他不由自主地抱紧对方，轻轻摩挲着，寻求一丝快慰。

一切都那么真实，又那么虚假，却也让人不愿结束。

就算这是梦，他也希望这梦能更久一些——

梦？

陈永仁睁开眼，怔怔地看着天花板。他浑身冒着热汗，像是刚洗过桑拿。

他都梦到了些什么？

刘建明、韩琛、毒品……他杀了韩琛，他被刘建明抱进怀里……他……

他注意到了自己身体某个部位的异状。本就因发热而微微发红的脸上顿时红得滴血。

妈的！他怎么会在这种梦里梦到男人！

都怪刘建明抢走了那东西。

在心里拼命咒骂着刘建明，陈永仁掀开被子，起身走进浴室，直接打开冷水对着自己劈头盖脸地浇了下来。

透过雨幕，他看见镜子里那个狼狈不堪的自己。

然后有那么一瞬间，他好像看到刘建明的脸出现在镜子里，对着他微笑。

就像梦里的那种笑，温柔得让人失陷其中。

反应过来的陈永仁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，终于彻底清醒。

微笑着的刘建明不见了。但仍在他脑海深处挥之不去。

陈永仁深吸一口气，只觉得内心无比憋闷。

短时间内，他绝对不想再看见刘建明了。

 

十、

“早啊小刘！”

刘建明愣了一下，抬头看向正拍着他肩膀的黄志诚：“黄督察？”

黄志诚俯下身看了看面前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图表，随口问到：“有什么新发现吗？”

“暂时还没有。”

刘建明摇摇头，取下监听耳机：“有什么事吗？”

“没什么——我有事要出去一会儿，你们可别趁机偷懒啊。”

黄志诚一边说一边看了周围一圈，一个年轻的警员开玩笑地抱怨到：“阿sir你这叫只许州官放火，不许百姓点灯！”

“你小子！”

黄志诚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，没绷几秒就自己笑了起来：“行了，说正经的，我是真的有事。你们给我盯严了，别开小差！”

“Yes sir！”

技术组的几名成员齐声应到。

黄志诚点点头，转身离开。走之前他忍不住又多望了刘建明一眼。

这小青年看起来挺单纯正直的，没想到还会有跟韩琛手下拉交情搞情报的心思。唉，谁叫年轻人立功心切。

他在心里感叹着，向外走去。

刘建明用余光盯着快要走出警署的黄志诚。

他的这位新上司对他有些关注过度，这其间肯定有什么缘由。

而且黄志诚所谓的要事会是什么？

今天是工作日，听黄志诚的说法，应该不会是私事。可最近并没有任何大事件的风声，黄志诚又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，也不太像是公事。

电脑角落上的日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。10月25日，这个日子看起来很眼熟。

刘建明用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叩打，在记忆中搜索着这一天。

说起来，他很有几天没见着那个警察卧底了，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。

这个看似不相干的念头闯入他的脑海，然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，猛地站起身来。

“林sir，你能不能帮我个忙？”

坐在他边上的林国平闻言点点头：“你说。”

“我有点急事要离开一会。”刘建明低声说到，“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注意这个频道的动向？还有——”

“我不会告诉黄sir的。”

林国平给他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。

刘建明感激地点点头：“改天请你吃饭。”

“我会记住的。你有什么事就快去吧，这里我帮你担着。”

刘建明点头，不再多说什么，匆匆往警局外赶去。

他实在是太过急切，以至于忽视了林国平看着他时那意味深长的眼神。

陈永仁双手撑在天台的护栏上，百无聊赖地望着天上变幻的云彩。

今天的风不大，但透着一股深秋的凉意，他打了个哆嗦，躲到背风的墙后，掏出手机犹豫着要不要打过去问问。

“陈永仁！”

黄志诚快步走近那个隐没在墙角里的身影：“好久不见！”

陈永仁哼了一声，一副没好气的模样：“你再不来我就再也不来了。”

黄志诚没在意对方的话，笑着从怀里拿出一个像是小册子的东西，放进陈永仁手里：“看看这是什么？”

陈永仁皱着眉头看了对方一眼，才将视线移到手中，等他看清手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，不由得愣住了。

是警察证。

他颤抖着手接过证件。黑色封皮中半透明的内衬里是一张印着他头像的薄薄卡片。

“你不是老说快要忘了自己是个警察嘛。我和陆sir合计了一下，就给你做了这个。”

陈永仁把证件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，才颤声问到：“真的假的？”

黄志诚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：“嗯，保险起见，公开资料里当然还是没有你的名字——”

他眼看陈永仁眼里露出失望的情绪，忙又补了一句：“但这张警察证绝对货真价实！只是只有几个人可以调出你的档案证明它的真实性。”

“那跟没有还不是没两样。”

陈永仁撇撇嘴，却还是十分宝贝地把证件揣进了怀里。

“这礼物不错吧？”

“还过得去，比你往年送的稍微强那么一点儿。”

臭小子，就知道嘴硬。

黄志诚笑着拍拍陈永仁的肩头：“这几年真是难为你了。放心吧，只要搞定了韩琛，我马上恢复你的身份，再给你放个大假！”

“就怕到时候又跑出来什么张琛李琛！”

“再有十个什么琛跑出来我也不让你继续做卧底了。”

黄志诚的表情严肃起来：“陈永仁，我保证，只要这事完了，我一定让你回来。”

陈永仁没再接话，他偏过头，想掩饰住自己发红的眼框。

两人在瑟瑟秋风里沉默地站了一会儿，陈永仁先开了口，声音闷闷的：“你今天要上班吧？还不快回去。”

“好。”

黄志诚点点头，转身打算离去，又回过头轻拍了一下陈永仁：“多保重。”

“嗯。”

陈永仁低着头，含混不清地应了一声。

离他们不远的一个角落，刘建明侧身靠在墙边，他望了望黄志诚离开的背影，又看了一眼呆在原地不动的陈永仁。

他的手指在身侧轻轻扣打，脸上带着若有所思的神情。

“小刘，都下班了怎么还不回去？”

黄志诚走到正在整理档案的刘建明身边，询问到：“年轻人勤奋工作是好事，但凡事还是不要过度为妙。”

“谢谢。”

刘建明抬起头笑了笑：“我马上就走。”

黄志诚无奈地摇了摇头：“我可先走啦。记得把门锁好。”

“好。”

刘建明应到，他用余光瞄着黄志诚的身影消失在门外，立刻放下手里的档案，打开电话监听专用的电脑。

慢慢输入一串八个数字的号码，按下回车键，刘建明拿出一个小册子，记下屏幕上显示出的近三日通话记录，然后将访问记录删除，数据还原，再关上电脑。

回到家里，他对着自己的通讯录将本子上记载的号码逐一划去，最后留下十几个全然陌生的数字。

陈永仁的电话号码一定就在这些数字里。

他深吸一口气，拨通了第一个号码。

“喂？”

是个年轻女人的声音。

他直接挂了电话。

第二个——是个老人，也不对。

直到第五个号码被拨通，那个他久违的声音才终于响起：“你是谁？”

“不好意思，我好像打错了。”

刘建明捏着嗓子说到。

陈永仁将电话拿开一点，皱着眉望着上边那串全然陌生的数字，对方已经挂了。

“真倒霉。”

他把电话扔到一边，仰面躺在床上，想了想，从枕头底下掏出那张警察证，放在眼前看着。

看着看着，他的嘴角不自觉浮现出一丝笑容。

黄志诚不知道从哪儿找的修图师，给他在照片上加了警帽和制服，还顺便修了修他的胡子。

这不是挺帅的嘛？不比刘建明差。

这个他刻意遗忘了几天的名字突兀地闯入脑海，陈永仁顿时觉得自己的脸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热。

他低声骂了两句，将警察证塞到枕头底下，扯起被子盖住脑袋，开始每晚例行的全力以赴的入眠。

 

十一、

新年将至，街上行人寥落，家家户户透出温暖的灯光和欢声笑语。

这本该是个阖家团圆的日子。

可油尖旺区警署的一众阿sir却不得不在这一天加班加点，为一件大事而聚集。

黄志诚站在办公厅正中，神情严肃地对着自己的部下们说到：“不好意思，这种时候突然把你们叫过来。我刚刚收到线报，韩琛借吃新年饭的名义纠结了一大帮江湖人士，并且会在吃饭的时候进行几笔大买卖。”

“我知道你们现在都很想马上回到家人身边。但只要解决了这件事，接下来一年你们的加班时间都会大大减少。”

“好，现在马上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，行动立刻开始。代号：新年快乐！”

陈永仁夹起一筷子菜，塞到嘴里，嚼了两口才发现不对，吐出来一看是装饰用的塑料花。

好在没人注意到他的失态。

他这桌上的人都忙着大口吃菜，推杯换盏，油星和酒沫四溅，时不时落两点在他身上。

“阿仁，来喝！”

坐在他旁边的傻强已经醉了，两眼发直，嘴里塞满食物，举杯给他劝酒。

陈永仁拿起装满的酒杯，连声应到：“好，我喝我喝。”

他趁人不注意把大半杯酒倒进桌子底下，然后举起酒杯仰头喝干，装出一副一饮而尽的模样。

“好、好兄弟！”

傻强咧开嘴呵呵笑着拍了拍他，又继续去给别人劝酒了。

陈永仁放下酒杯，将手隐藏到桌子下边，眼角余光瞄着不远处的韩琛那一桌。

韩琛看上去显得很高兴，脸上挂着一团和气的笑容，拍拍这个的肩膀，又冲那个点点头：“今天是个好日子，大家吃好喝好，玩得尽兴！”

“多谢琛哥！”

“琛哥你也是！”韩琛身边的人纷纷附和着。

陈永仁又随手夹起一筷子菜塞到嘴里，然后他的眉头狠狠地纠结在了一块。他放到嘴中的是做调味料的一大块蒜瓣。

他面无表情地将蒜瓣嚼吧嚼吧吞了下去，一瞬不停地继续注意着韩琛的动向。

那桌上的人互相吹捧了一会儿，又彼此祝贺了半天，终于有个人开口说到：“也不是我们多讲礼数，今天琛哥请大家吃这一顿饭，我们还是要有所表示。”

“那是那是！”

周围的人附和到。他们各自转过身，跟站在一旁候立的属下低声交代着什么。
陈永仁的眼睛亮了一下。他放在身侧的手开始有节奏地轻轻在椅子上敲击。

“-.. --- -. --. ... .... --- ..- ”

“D，O，N，G，S，H，O，U——动手！”

黄志诚低喊出声，放下电话，拿起传呼机：“一组行动，包围宝东酒店，二组待命，随时准备拦截。”

他放下传呼机，看向身旁的刘建明：“什么情况？”

刘建明双手在键盘上敲击着，回答到：“一切正常，他们应该还没发现——根据卫星定位，韩琛现在还在酒店里。”

“很好。”

黄志诚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：“总算逮住你的狐狸尾巴了。”

刘建明的动作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。

黄志诚应该没有发现他的真实身份，否则也不会在这场行动里叫上他。

可为什么他偏偏要站在自己边上，让他没机会给韩琛发消息？

“Sir！”

“什么事？”

刘建明看向说话的人，是林国平。

“我想去个厕所。”

林国平脸上挂着颇为尴尬的表情，在对上刘建明的视线时突然眨了眨眼。

“快去快去。”

黄志诚话里虽然带着些不耐烦，但并不怎么生气，显然他的心情实在是很好。

林国平如蒙大赦般一溜烟跑了，临走前又对着刘建明眨眨眼。

刘建明回他一个笑容，也眨眨眼，然后在对方转身后沉下脸色。

这人什么意思？

陈永仁放在身侧的手握成拳，又张开。

明明一切顺利，韩琛却突然来了个电话，等他接完电话，原本挂着笑容的脸上已经黑成了锅底。

他盯着放在桌边的一堆礼物看了一会儿，突然又笑了：“谢谢大家的好意，我韩琛心领了。”

就在众人都显得莫名其妙的时候，他忽然掏出一个打火机打开，凑到一件礼物精致的外包装上。

包装上纸质的装饰物立刻熊熊燃烧了起来，带着一股势不可挡的气势，迅速引燃了周边的一切。

“你什么意思！”

一个满脸凶相的高个子猛地起身，砸了一下桌子。

韩琛冷笑两声，把打火机扔到火堆里，打火机顿时发出一声爆响，将火势引得更大了。

“我什么意思？你不如问问屋子外面的人他们是什么意思？”

“你说什么——”

“不好了琛哥！外面有条子包围了这里！”

看门的马仔气喘吁吁地跑进来，大声喊到。

众人一下子骚动起来。

火势已经蔓延到了桌子上。木头焚烧发出鞭炮一般的噼啪响声。

韩琛脸色阴沉，同时又笑着环顾四周，慢慢说到：“我韩琛，在这里祝大家新的一年红红火火。”

他一扬手：“走！”

黄志诚赶到现场的时候，就看到漫天的火光，和正抢救火势的消防车喷出的巨大水柱。

韩琛这一下壁虎断尾玩得漂亮，虽然自己损失惨重，却终究没给他们抓住把柄。

黄志诚叹了口气，揉了揉发痛的脑袋。看来今年这个年，注定还是不好过。

刘建明摘下耳机，关掉电脑，对着漆黑一片的屏幕发了会儿呆。

今天发生的所有事都在他的掌控之外，这让他感觉很不好。

表现得莫名其妙的林国平，以及侥幸逃过一劫的韩琛，这之间一定有什么联系。

他必须得搞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。

不过他首先得面对的是——

“喂，琛哥？”

刘建明站在警署外的墙边角落里，接通了电话。

“阿明啊。”

韩琛的声音很平静，但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压迫感，“你在哪呢？”

刘建明思索了片刻，还是决定实话实说：“我在警局。”

“哦，在警局啊。”

韩琛依旧不紧不慢地说着：“怎么样，当警察当得开心吗？”

“……我被黄志诚盯住了，没法动手。”

刘建明吸了口气：“是我不好。我下次一定会找到机会。”

“下次？”韩琛冷哼一声，“我要是栽了你还有下次？”

刘建明头上冒出一层薄汗：“我错了琛哥。”

“阿明啊，我知道你很聪明，很努力，在警局也爬的很快。”

“但是你别忘了，没有我的话，你什么也不是！”

“……我记住了琛哥。”

“很好。”

韩琛的声音像是踩在刘建明心口上：“仅此一次，下不为例。”

“下不为例！”

刘建明语气恳切地答到，电话那头已经挂断了，嘟嘟响着忙音。

他放下电话，擦了一把被汗水打湿的额头，在冷风中深深地呼出一口气。

他没来得及给韩琛报信，但韩琛还是逃了。

韩琛一定还有别的内应。

那个内应会不会是林国平？十有八九。

他一边想着，一边往回走，正巧碰上林国平从警局里走出来。

对方看到他显得很高兴，还给他使了个眼色。

刘建明默默跟上林国平，两人一起走在无人的街边。

“我注意你很久了，刘sir——明哥！”

“是吗？”

“今天真是好险。”林国平笑着说到：“差一点琛哥就要出事了，黄志诚盯得好紧。”

“是啊。”

刘建明不动声色地点点头：“多亏你了，林sir。”

“叫我大B就好，哦，这是我道上的名字。”

林国平——大B看起来相当兴奋：“这次我是不是立了大功？”

刘建明回到：“是啊，琛哥以后一定会重用你的。”

“哈哈，我不会忘了明哥的。”

大B停下脚步，指指街边：“我就住这儿。”

“好，再见。”

刘建明笑笑：“新年快乐！”

“新年快乐！”

大B挥挥手，转身进了家门。

屋子里灯火通明，开了一点儿的窗户里冒出一股飘着香味的热气。

有人在家里等他。

刘建明想起自己家里应当还是黑灯瞎火，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。

他摇摇头，继续向自己家的方向走去。

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。

那个人此刻是否也是孤身一人？

十二、

局里真有韩琛的内应。

陈永仁走在回家的路上，脑中不断回放着刚刚看到的那一幕。

会不会是他？

深夜里的冷风刮在人身上，寒彻骨髓。

陈永仁打了个哆嗦，拢了拢大衣的领子，从口袋里掏出手机，犹豫片刻，还是按下了拨号键。

“黄sir？”

“是我。怎么回事？”

陈永仁沉默了一会儿，才接着说到：“局里有内鬼。有人给韩琛告密。”

“……我知道了。”

“你觉得会是谁？”

陈永仁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对面的回复，感觉自己仿佛在面临一场即将到来的审判。

尽管被审判的对象并不是他。

“放心吧，不会是小刘！”

“啊？”

陈永仁愣了一下，心中陡然一松，却还是死硬地反驳到：“我什么时候提他了！”

“你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？我今天就在刘建明旁边盯着韩琛的动向，那个内鬼是谁都不会是他。”

“那你觉得是谁？”

陈永仁追问到，不过显然已经没刚才那么关心这个问题了。

“说了你也不认识！”

黄志诚顿了一下，还是接着说到：“我觉得可能是一个叫林国平的人。最后关头他找借口溜了一会儿。嗯，十有八九就是他。”

“你打算怎么办？”

黄志诚笑了：“他好像还没意识到我盯上他了——真是奇怪，韩琛竟然会找个这么蠢的人来做内应。”

“我打算先不做任何动作，避免打草惊蛇，再找机会利用他引出韩琛。”

“好，你看着办吧。”

解决了心头大患，陈永仁只觉得浑身轻松，连刮在身上的晚风都没那么冷了。

“你今年还是一个人过年？”

黄志诚冷不丁问到：“要不要来我家？躲着点应该没问题。”

“就不给您老添麻烦了。”

陈永仁拒绝的很干脆：“新年快乐，帮我问候一下你的家人。”

“新年快乐，你自己一个人多保重。”

陈永仁挂断电话，抬头看向面前的居民楼。

温暖的灯光从一扇扇窗户里透出来，只除了他那一层。

他突然觉得身上又冷起来了。

刘建明打开冰箱，看见自己前不久买的一大块新鲜牛肉，决定煮个牛肉火锅。

客厅里开着的电视不断传出欢声笑语，稍稍充盈了这间冷寂的屋子。

他切着牛肉，想起很久之前有个人曾对他说：“要是红烧牛肉面里真有牛肉就好了！”

我这次真的做了牛肉，你要不要来吃？

他很想打个电话过去这么问那个人，又觉得这想法实在既唐突又可笑。

处理好食材，放进锅里开煮，刘建明望着蒸腾的热气发了一会儿呆。

他走到客厅，躺倒在沙发上，瞄见被他放在一边的电话。

那个可笑的想法又开始在他脑子里打转。

他拿起电话，打开通讯录，视线停在某个名字上。

陈永仁坐在一片黑暗里，对着电话屏幕上那串熟悉的数字直发愣。

56-47-18-32。

尽管背的滚瓜烂熟，但他发誓自己绝对没有打过去过。

这人怎么会有他的电话号码的？

陈永仁咽了口口水，按下接听键：“喂？”

“是我，刘建明。”

“你——”

陈永仁只觉得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出口，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的？你为什么要现在打过来？你有什么事吗？

最后却什么都没说。

“新年快乐！”

“啊？”

陈永仁呆呆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，刘建明忍不住笑了：“我说新年快乐。”

“哦、新年快乐！”

陈永仁终于冷静了下来：“你从哪知道的我的电话号码？”

“还记得你在我家睡了一晚上吗？”

陈永仁觉得自己脸上登时有些发热：“记得！我知道了！”

刘建明笑着说到：“记得就好。帮我给你的家人带个问候。”

陈永仁沉默了片刻，才说到：“我没家人。”

“啊！不好意思。”

刘建明觉得心里某个位置动了一下，明明是表达歉意的话里却带着一丝雀跃：“其实，我也没家人。”

“啊？”

陈永仁觉得自己今天在电话里受到的冲击太多，已经有点儿麻木了。

“我煮了牛肉火锅，你要不要来吃？”

陈永仁现在的感觉不是吃惊，而是无语。

他沉默了好一会儿，望着窗外万家灯火，嘴角不自觉浮现出一丝笑容：“行啊。”

门被叩响的瞬间，刘建明就起身走到了门前。

他打开门的那一刻陈永仁的手还悬在半空中，像是打算再敲一下，显得十分尴尬。

“好久不见。”

刘建明笑着说到：“快进来吧。”

陈永仁点点头，一言不发，低垂着脑袋绕过他走到客厅正中的沙发坐下。

刘建明关上门，坐到陈永仁旁边。

电视上贺新春节目的嘉宾们正有说有笑，刘建明一眼望到一张熟悉的脸：“诶，你看，梁朝伟！”

陈永仁抬起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：“怎么了？”

“我觉得他长得好像你。”

陈永仁看向屏幕，上面确实有个跟他十分相似的人，只不过那人没留胡子，因而看起来比他年轻得多。

然后他很快注意到了另一张熟面孔：“诶，你看，刘德华！”

他故意模仿了刚才刘建明的语气。

“怎么啦？”

“我觉得你长得好像他！”

“哈哈哈——”

两人笑了一会儿，刘建明起身走向厨房：“我去把火锅端过来。”

“要不要我帮忙？”

“不用了——冰箱里有啤酒，柜子里有红酒，你挑喜欢的拿。”

酒菜端上桌，在电磁炉上冒着热气的牛肉火锅驱散了陈永仁身上的寒意。

他夹起一块尝了尝，牛肉软而不烂，十分有嚼劲，带着红油的辣和胡椒的麻，散发出一股油腻的芬芳。

“怎么样？”

“嗯，不错。”

陈永仁赞许到：“真看不出来你还会做饭，我以为你只会泡面来着。”

“收拾起来太麻烦了。”刘建明笑着摇摇头。

“从哪儿学的？”

“自学的。”

刘建明说着，打开桌上的啤酒瓶，倒了两满杯，递了一杯给陈永仁：“干杯！”

“干杯！”

玻璃杯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，这次陈永仁不需要再把酒倒进桌子底下。

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，眼神有些发直地看着刘建明。

刘建明拿过他手里的杯子，又倒了一满杯。

“干杯！”

两人就这么不断地喝着酒，间或吃点儿菜，直到桌上的瓶子全部空了，才一起躺倒在沙发上。

“我这几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人陪着过年。”

陈永仁喃喃自语着。

“我以后都可以陪你。”

陈永仁闻言望向靠在他旁边的男人。明明他们前前后后只见过几面，可对方却给他一种强烈的熟悉感，就好像他们已经认识了一辈子。

“你说真的？”

“当然是真的。”

两人沉默地对视着，电视中传来新年倒计时的喊声：

“五！”

“四！”

“三！”

“二！”

“一！”

“新—年—快—乐——！”

窗外鞭炮劈劈啪啪地响了起来，一簇簇烟花在天空中炸裂，绚丽的色彩透过玻璃映入他们眼中。

“新年快乐。”

刘建明低声说到。

陈永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，笑了：“新年快乐。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。”

“你说。”

陈永仁从怀里掏出警察证，塞进刘建明手里：“我是警察。”

刘建明打开警察证，看着证件上戴着警帽的陈永仁，也笑了：“我早就知道了。”

“你说什么？”

陈永仁含糊不清地问到。

“没什么！”

刘建明回到。他从内衬里扯出那张卡片，将另一张卡片一起带了出来。他捡起那张多出的卡片，定睛细看，发现是自己的名片。

他怔怔地望向陈永仁，对方已经闭上眼睡着了。

他将两张卡片放回原位，合上警察证，塞进陈永仁怀里。

他盯着陈永仁看了好一会儿，突然低下头，靠在陈永仁耳边大声说到：“我会做个好警察！”

窗外鞭炮声大作，将一切都掩盖在砰砰的巨响中。

陈永仁无意识地嗯了两声，也不知道到底听没听见他的话。

刘建明眼睛亮晶晶的，反射出空中焰火五颜六色的光芒。

他的嘴角挂着餍足的笑容，靠在陈永仁身边，闭上眼，也沉沉睡去。

在这二十世纪的最后一年的第一天，一切都开始变得不同…

十三、

“黄志诚在我这安插了内鬼。”

“是吗？”

“那天回去我越想越不对，黄志诚能发现我办的饭局不奇怪，奇怪的是他怎么能选上那么好的时机动手？”

刘建明等了一会儿，看对面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，才接到：“那琛哥你的意思是……？”

“我会在这两天把当时在场的人的资料都收集起来给你。”

韩琛顿了一下，呵呵笑了两声：“阿明啊，我知道你很能干，所以这次别再让我失望。”

“是，琛哥。我一定会把那个人找出来。”

刘建明信誓旦旦地说到。

“很好，那我就放心了。你只要好好干，我不会委屈了你的！”

刘建明放下电话，呼出一口气，眼中闪烁不定。

他早就知道那人是谁。但他是绝不会将那人供出来的。

自新年那一天起，他已经下定了决心，要做个真正的好警察。

而这条路上最大的阻碍，就是韩琛。

他将电话放进口袋里，从街角走出，转身进了警局。

新年刚过没几天，才从家里走出来上班的阿sir们都显得有些精神不振，一个个不停地打着呵欠，手中端一杯咖啡。

刘建明刚在办公桌上坐定，面前就多了一个人。

“来，小刘，跟我过来一下。”

刘建明跟着黄志诚走到半透明的隔间里，黄志诚反手关上隔音门。

“局里有内鬼。”

刘建明望了一眼黄志诚，侧头看向正在忙碌的同事们。

“你觉得会是谁？”

“我想不出来。”

刘建明摇摇头：“为什么告诉我？”

“我知道你不是。”

黄志诚停了一下，转身从身后的桌子上拿起一沓资料，递给刘建明：“我已经向上面申请了调你去内务部，负责调查谁是内鬼。”

刘建明接过资料，点点头：“好，我会想办法尽快查出来的。”

黄志诚笑着拍拍刘建明：“我相信你，好好干。”

他打开隔音门，转身离去。

刘建明走回自己的办公桌，将那一堆档案依次从牛皮纸袋里取出来。

档案上的那些人或熟悉或陌生，他的视线很快停在了其中的一张上。

他把这张档案翻过去，本该是一片空白的背面用铅笔浅浅地写着几行字：

“我怀疑内鬼是林国平。不要惊动他，一定要找到证据。”

韩琛如约在几天之后把手下的资料交给了刘建明。

电影院里一片漆黑，只有大荧幕上闪闪发亮。

刘建明拿过韩琛递过来的纸袋，点点头，起身出了放映厅。

他走到电影院门口，又从小路折返回去，乘电梯下到地下停车场。

他很快在里边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车牌号。

他走近那辆车，侧身躲进旁边支柱的角落里，耐心等待着。

韩琛没过一会儿就出现了，独自一人。

刘建明把手伸进怀里，掏出一把已经上好了消音器的手枪。

韩琛刚打开驾驶座的车门，就感到一个硬物抵上自己的太阳穴。

“阿明？”

刘建明没说话，他的食指按上扳机，正准备扣动，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叫喊：“别动！”

刘建明停下动作，慢慢转过身去，同时将韩琛挡在自己身前，手中的枪依旧牢牢地抵在对方的脑袋上。

是林国平。

他看起来显得很有些紧张，手中对着刘建明的枪微微颤抖着：“你想干什么？”

“看不出来？他想杀了我。”

韩琛冷冷地说到。

刘建明没说话，紧盯着林国平。

林国平对上他的视线，突然眨了眨眼。

“砰！”

鲜血四溅，韩琛眼里兀自带着不可思议，慢慢瘫倒在地上。

林国平握着枪，喘了几声，看看地下的韩琛，又看看刘建明：“明哥！”

“嗯，大B？”

林国平——大B放松下来，他走上前，脸上带着笑容：“我刚刚想过了，与其跟琛哥做内应，不如跟你做警察。”

刘建明看着他，笑了：“是吗？”

“是啊，跟琛哥做事，朝不保夕，哪有当警察来得自在？”

大B半蹲下来，掏出一张手帕，擦干净枪上的指纹，把枪放在韩琛旁边，拍拍手站起身：“我们快走吧，被人看到就糟了！”

刘建明盯着大B毫无防备的背影，缓缓举起手里的枪。

“砰！”

大B倒下的时候，同样大睁着眼，满眼不可置信。

刘建明喘了口气，后退两步，擦擦额头上的汗，重新冷静了下来。

他走到倒在地下的两个人面前，拿起两把手枪，擦干净指纹，然后把自己那把放进韩琛手里，另一把则物归原主，放进林国平手里。

处理好现场，他转身走到一旁，拨通了警署的电话：

“喂？我是刘建明——”

他的话卡在了喉咙里。

他的视野里闯进了一个人。

是陈永仁。

他看着陈永仁，笑了一下，想说点什么，就看到对方眼里突然显现出深深的惊慌和恐惧。

他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。

没有血溅上来啊？

陈永仁远远地对着他大喊一声：“小心！”

然后冲上前来，一把把他扑倒在了地上。

“砰！”

鲜血四溅，染红了他的视线。

刘建明颤抖着抬起头，透过倒在他身上的陈永仁看见不远处的韩琛正举着手中的枪。

韩琛眼里是满满的不甘和怨毒，他张嘴说了句什么，突然一阵痉挛，手中的枪落到地上，翻着白眼昏了过去。

刘建明不住喘息着，伸手覆上陈永仁身后血液渐渐扩散的伤口：

“……阿仁，阿仁？阿仁！”

他颤抖着拿起电话，对面似乎听到了枪声，连声喊着：“喂？喂？发生什么了？”

他深吸一口气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：“新世纪影城，有人中枪，叫救护车来，立刻！”

然后丢下电话，抱住双眼紧闭的陈永仁。

他感觉身上的热量被一丝丝抽走。

就好像中枪了的那个人不是陈永仁，而是他自己一样。

 

十四、

陈永仁是被冻醒的。

他醒来的时候，发现天已经大亮，自己身上盖着的一层薄毯不知何时滑落在了地上。

他把毯子扯回身上，将自己裹成一个球，蜷在沙发里，发了会儿呆。

眼前的景象告诉他昨晚发生的事并非梦境。他确实跑到刘建明家里过了个年。

他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个保温杯，边上贴着便利贴。

陈永仁从毯子里伸出手，扯下便利贴凑到眼前：

“我出去走走，一会儿就回来，给你热了杯牛奶，先喝着。”

杯子里的牛奶还是烫的，显然刘建明刚走不久。

陈永仁小口啜饮着，感觉身上一点点暖了起来。

他呼出一口气，眼前凝起一团雾。

昨晚的记忆十分模糊，就像是这雾气一样，看不大清晰。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，做什么不该做的事。

想到这里，他伸手到怀中，拿出那张警察证。

刘建明应该没发现这东西吧？陈永仁有些心虚地想着。尤其是在想到自己还把对方的名片塞到了里面的时候，他简直浑身不自在。

他打开证件，两张卡片都还好好地躺在里面。应该没被发现。他松了口气，把警察证放好，慢慢掀开毯子站起身。

早晨的空气实在是很冷，他打了个哆嗦，拿起沙发边不知何时被折叠整齐的大衣穿上。

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，这件衣服上凌乱的褶子好像少了很多。

陈永仁径直走向门口，搭上门把手的时候又犹豫了一下，回到茶几边上拿起那张便利贴，在桌子下找了只笔，往上匆匆写了几个字，然后才转身离开。

刘建明回到家里的时候，陈永仁已经不在了。

茶几上的保温杯打开着，杯盖放在一边，毯子被揉成一团扔在沙发角落。

他好笑又无奈地摇摇头，上前收拾，余光瞄见茶几上多了几行字的便利贴。

等看清了上边写着什么，刘建明的嘴角忍不住上扬了一个明显的弧度，连眼底都带上了几分笑意。

“谢谢，新年快乐，阿明。”

接下来的几天，两人谁也没有联络对方，默契地保持着某种距离。

新年短暂的假期很快就过去了，人们又开始重新忙碌起来。

陈永仁走在街边，接通了黄志诚打来的电话：“喂？是我。”

“你还记得林国平吗？就是我跟你讲过，可能是内鬼的那个人。”

陈永仁点点头：“记得。”

“刚才他突然请了个假，鬼鬼祟祟地出去了，我觉得很可疑，你能帮我追上去看看吗？”

“没问题。”

陈永仁看了看四周：“他在那儿？”

“我在他制服上装了GPS跟踪器，你不用怕跟丢。你等我看看……他现在在桐林路23号附近，正在往西南方向走。”

“收到。”

陈永仁低声应答，快步向黄志诚所说的方位走了过去。

一路上东拐西拐，七绕八绕，他最后停在了一家电影院门前。

看着头顶上方“新世纪影城”几个字的巨大招牌，陈永仁眯起眼，喃喃到：“你说的没错，确实很可疑，上班时间来什么电影院。”

“他进了电梯，信号不好，我暂时接收不到他的方位，你自己注意观察。”

黄志诚说完，又补充了一句：“你小心点，他身上有枪。”

“嗯，我会的。”

陈永仁挂断电话，走进电影院。

电梯停在负一层，显然刚刚被人使用过。

他按下按钮，等着电梯上来，想象着等会儿可能的情形。

林国平会不会是和韩琛约好在这里见面？

随着叮的一声轻响，电梯门打开，陈永仁走进去，按下负一层。

电梯门关上的那刻，他突然听到一声若有若无的枪响。

是错觉吗？

电梯向下坠落着，很快到达了目的地，他提起全身戒备，屏息等着电梯门打开。

然后他就看到了自己从未想过会出现在这里的一个人。

刘建明正站在离他不远处，手里拿着电话在说着什么，然后像注意到了什么似的，向他转过头来。

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了片刻。

他正想走过去，忽然越过刘建明看见他背后挣扎着站起来的韩琛。

韩琛满脸是血，犹如深渊里爬出来的恶鬼，手里举着一把枪，正对着刘建明。

来不及多加思考，陈永仁大喊一声“小心”，下意识地冲上前去扑向刘建明。

刘建明看上去完全在状况外，还有闲心摸摸自己的脸颊。

你脸上什么都没有，干净得很。

这是陈永仁心里最后的一个念头，然后他的背后传来一阵剧痛，整个世界骤然陷入黑暗之中。

 

十五、

黄志诚赶到医院的时候，正好赶上陈永仁被推进急救室。

急救室上亮起的红灯刺痛了他的眼，他疲惫不堪地走到一边的长椅上坐下。

韩琛死了，林国平也死了，当场断气，抢救无效。

坏人死掉，当然大快人心。但作为一个警察，没能用确凿的证据将犯人绳之以法，始终是失败。更别说陈永仁还因为他牵扯进这个案子，生死不明地躺在手术台上。

现在只有一个人能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。

刘建明站在急救室外，用手扶着门把，呆呆地站着。

他的衣服上、手上，还有脸上都糊着已经凝固成块的血，看上去狼狈而可怖。

但他看起来丝毫没有清理一下的想法，只是守在门外，沉默不语地等待着。

“小刘，刘建明！”

刘建明回过头，木然的脸上是一双无神的眼，仿佛找不到视野的焦距。

黄志诚叹了口气，拍拍身边的空位：“过来坐。”

刘建明犹豫了片刻，慢慢走了过来，缓缓坐下。

“都是我的错。”

黄志诚捂着脸说到：“我不该这么急着让你们两个去调查林国平。”

刘建明没说话，只是继续发着呆。

“小刘啊。”

黄志诚松开手，望向雪白的天花板，突然问到：“你知道当警察，最重要的是什么吗？”

刘建明望着他，没说话。

“是讲证据。”

黄志诚自问自答到：“我跟韩琛斗了这么多年，就是因为找不到可以把他关进监狱里的证据。没想到到头来还是没能抓住他，还赔上了小陈。”

“阿仁不会有事。”

刘建明说到。

黄志诚愣了一下，然后点点头：“对，他不会有事的。”

“陈永仁是个好警察。”

他接着说到：“你别看他那个样子，其实他心里有数。他做卧底当了这么多年黑社会，从没真干出过任何出格的事。”

刘建明眼神闪烁了一下，又重归于平静。

黄志诚看向沉默着的刘建明，问到：“你介意现在跟我讲讲刚才发生了什么吗？”

“是韩琛。”

刘建明吸了一口气，慢慢说到：“开枪打中阿仁的，是韩琛。”

他整理了一下思路，从头开始讲起：“我刚刚在警局附近跟别人通消息，看见林国平从里面走出来。”

黄志诚点点头，示意他继续。

“我看他神色不对，就偷偷跟了上去，一直跟到那家电影院。”

刘建明垂下眼，像是在回忆着：“然后他坐电梯下到停车场。我就从楼梯下去跟上他。等我到了停车场的时候，就看到他跟韩琛在争执，韩琛掏出一把枪对着他，他也掏出一把枪对着韩琛。”

“然后他们互相下了手？”

刘建明看了黄志诚一眼，摇了摇头：“没有。林国平看见我了。”

“看见我之后，韩琛想杀我灭口，林国平不同意，两个人争执得更厉害，林国平先开了枪。”

黄志诚吸了一口凉气：“然后？”

“然后韩琛就倒下了。林国平转身向我这边走过来，韩琛突然开了一枪，林国平被射中了。”

“林国平中枪倒地，韩琛自己也倒回地上，我看情况不妙，就给局里打了个电话。”

黄志诚点点头，这一点刚才局里的接线员已经证实过了。

“这时候阿仁突然从电梯里面走出来。”

刘建明觉得自己的喉咙突然梗住，明明是真话，却比谎言更难说出口：“他冲着我喊了一声，跑过来把我扑倒在地上——我开始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——”

黄志诚看刘建明支支吾吾说不出口，干脆给他补上一句：“结果韩琛还没有死，撑着一口气又开了一枪！”

刘建明看着他，脸色惨白，像是瞬间抽干了全身的力气，瘫倒在长椅上。

黄志诚长长呼出一口气：“辛苦你了。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。”

刘建明摇了摇头：“我就在这。”

黄志诚看了他一会儿，点点头：“行。我不勉强你，我现在必须马上回局里处理这个案子，陈永仁——就交给你了。”

“嗯。”

刘建明应了一声。

黄志诚起身匆匆离开，留他一人在原地继续等待。

刘建明望着仍亮着红灯的急救室，无声地低语：“阿仁，韩琛死了，我从今往后真的会做一个好警察。”

“阿仁，我警告你，你要是死了，这个警察，我不会再做。”

“阿仁，你快醒过来，我家冰箱里的牛肉还没吃完，我还可以再给你做一次牛肉火锅。不，很多很多次。”

他望着雪白的天花板，只觉得视线模糊一片，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眼角流下，落在脸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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